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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家强烈呼吁保护“长安风貌”:长安城与郊区不可分割


2018-11-30 12:50:42   阅读:10.4k+
“孤坟三尺土,谁可为培栽?”杜牧在一千多年前的慨叹在日前举办的杜牧文化研讨会上,终于有了回应。在媒体的广泛报道关注下,西安市长安区旅发委日前就此发出一份情况说明。

 

专家强烈呼吁保护“长安风貌”:长安城与郊区不可分割

 

 

 

说明中表示:下一步,将在以前收集资料、组织考证的基础上,聘请文物专家对该处墓地是否为杜牧墓进一步进行考研认定,并初步编制保护和利用方案;如果确认,将迅速完善并实施保护和利用方案。同时,将依据第三次文物普查资料,对杜氏家族墓进行清量,明确四址;按照不可移动文物保护条例,实施原址保护,制定保护措施,落实保护责任,坚决杜绝在墓址上出现起土、建设、盗掘等一切破坏遗址的现象发生;加强对杜氏家族研究,根据研究成果,建立相应的展示设施,让文物真正活起来。

年过八旬的历史地理学专家李键超,作为此次杜牧文化研讨会参会者,同时也是最早考察探访杜牧墓的人之一,他曾在1979年、1986年、1988年先后三次探访杜牧墓。对于保护杜牧墓他有着切身的回忆,这些或是痛心,或是酸楚的回忆,隐秘地躺在他的笔记本里已近40年时光。

 

专家强烈呼吁保护“长安风貌”:长安城与郊区不可分割

 

 

▲历史地理学专家李键超

 

“我笔记里记得很清楚,当时第一次去探访杜牧墓的时间是1979年10月9日。那时候,西安有很多人传闻很多文物古迹遭到破坏,我感到很痛心,也很担心这些文物古迹被破坏,就决定去少陵原去看看。”李键超老先生回忆,自己一个人从西北大学出发,徒步一直往南走,走了三四个小时才找到杜牧墓所在的司马村。“我先去的杜陵,然后才去了大兆。杜陵四周的围墙都没有了,只剩下东南西北四周的门。再走十里路,这才到了少陵,顺着这个地方我找到了司马村。”

李键超清晰地记得,自己看到的杜牧墓和现在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当时既不是垃圾堆,也不是菜地,周围没有村民的房子,也没有村民描述中很高的墓堆。“我眼前看到的是一片荒地,墓堆凸起大约有2米高。周围是一片荒草,但看起来并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冢。这个地方是在现在的西司马村的西边,因为没有碑,也没有任何的文物。我四下去打听,可是发现这个村里居然没有一个姓杜的,我感觉很奇怪。再问了一些关于杜牧墓的事情,村民都不大清楚,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们只是知道这块地方是一个坟地,到底是谁的却搞不清楚。”李健超的这次探访令他印象深刻,从司马村往回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他摸黑边走边思考,回来的时候在笔记本里只写下了三个字:很气愤!

在李键超后来的分析中,他有自己独特的观点:杜牧的墓不可能是7~8米那么高,因为那是杜氏的墓葬群,也就是杜牧家的一个祖坟。杜氏家族还产生过宰相等高官,如果是7~8米,似乎不太符合当时的规制。“应该是一片墓地,一个个坟头逐年累月堆积,最终行成了地势较高的一个地方。”虽然不能确定自己探访的地方就是杜牧墓,但李键超认为杜牧墓肯定是在这一家族墓葬群中。在他搜集的史料中,一本宋人张礼的《城南游记》就是确凿的证据。“《游城南记》里面有一句话提到,杜牧自撰墓志,死后葬于司马村。遗憾的是,这本书的作者并没有实地去游览杜牧墓,他只是记录了游览的一些风景名胜。但即便是这短短的一句,也是很有信服力的。”他认为,这是自己搜集到的最早的关于杜牧墓的确凿资料。

 

专家强烈呼吁保护“长安风貌”:长安城与郊区不可分割

 

 

 

保护杜牧墓的价值和意义,在李键超看来,不单单是对一个伟大诗人千年之后的一份敬意和守候,更是关乎“长安风貌”的一件大事。他从历史地理学的角度审视,在自己的学术著作《增订唐两京城坊考》中,提出了这样一个振聋发聩的观点:唐代的长安城与长安郊区,共同构成了“长安风貌”,唐长安城郊区是构成唐代长安城市风貌的有机整体,作为城市生活展开和依托的重要区域:膏腴良田,名园甲第、山庄,连疆接畛,是城市人居中最富有生机和活力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长安城最重要的墓葬区。

“这是最富有生命活力的一个郊区,”唐长安城只有84.1平方公里,在他眼里,“这算个啥?”李键超说,研究隋唐长安城,如果光研究城市是不够的,如果没有郊区,就了解不到全面的生活外扩空间。长安城之所以兴旺发达,正是得益于得天独厚的八水绕长安。而长安樊川这块地方,在唐朝时就是达官贵人的庄园,很多文人骚客也聚集在这里享受诗酒田园,吟诗作赋。

长安郊区中的樊川,则是这位历史地理学专家心中“宝地中的宝地”。史载杜牧因晚年居于长安南樊川别墅,故后世称“杜樊川”,著有《樊川文集》。樊川的地理位置,在历史上位于唐长安城南三十五里,即现在的长安区韦曲、杜曲一带,东南起自江村,西北至于塔坡,东西长约三十里。杜曲与以北十五里的韦曲并称韦杜,因两家世代显宦,唐人语云“城南韦杜,去天尺五”。

在他的著作《1400年前的长安城》中,长安的郊区有着人类生活最好的环境,达官贵人大部分在城外都建筑别墅,风景秀美,环境宜人。“这片地方在唐朝时是属于长安县和万年县,因为当时中国的国家首都在汉代以前都有一个标准,就是都有两个县。万年县在唐代开元年间改为咸宁县,这块地方就在咸宁县境内,大致的范围是,石鳖峪以东属于咸宁县,以西属于长安县。秦岭以北,西边到户县,东边到蓝田,都属于这两个县的郊区。这个地方最富有生命活力——八水绕长安,六水都从这里经过。”樊川的另一重宝贵价值也从一个侧面可以反映出。为什么李白和杜甫等唐代大诗人没有埋在这里呢?李键超的回答是,因为在唐代这里是豪门世族的庄园所在地,宦游的诗人是没有资格和财力埋在这里的。

长安郊区以及樊川与杜牧的重要意义不言而喻,李键超在呼吁保护“长安风貌”的同时,还有另外一个隐忧——樊川乃至长安郊区的文化意蕴正在日渐衰颓:中国佛教中的八大宗,六宗创立在西安。而历史上的华严寺、兴国寺、观音寺等樊川八大寺院,或是名存实亡,或是遭遇毁弃,现在只剩下一个兴教寺了;天子峪口里,曾有百塔寺等很多小寺庙,现在基本上一个也没有了。

“把长安郊区这些片区的文化资源充分挖掘,将这几条文化线路串联起来,这是目前当务之急,也是刻不容缓的事情。”摩挲着手中的《长安志图》,80多岁的李键超似乎望眼欲穿,他仿佛极力想从那副景致蔚然的“城南名胜古迹图”中,也能望见他心中的“长安风貌”。

【记者手记】

2018年3月16日,《文化艺术报》以《垃圾环绕的唐代诗人杜牧墓缘何难正名?》为题,吁请社会各界保护杜牧墓。文章刊发后,引起山西杏花村汾酒集团的关注,该集团多次与本报记者磋商并产生了保护意愿,随后杜牧墓保护一事便以民间力量推动的形式被提上了日程。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将被围栏保护,建有杜牧墓碑和杜牧铜像以及规划中的“杜牧文化园”。

然而,在近日召开的杜牧文化研讨会并商讨保护事项即将落地实施之际,杜牧墓却再次以“杜牧墓变菜地”的方式成为媒体焦点与网络热点,关注点瞬间从文物保护转移为鞭挞指责,甚至有不明真相的媒体将此事指责为酒商的炒作行为。作为此次事件全程的报道者与见证者,笔者觉得有必要对整个事件进行梳理和廓清。

2018年3月,在此前没有任何媒体报道的情况下,《文化艺术报》记者魏韬在长安区西司马村看到的杜牧墓是一片难以下脚的垃圾堆:低洼菜地周边,被各种散发着恶臭的生活垃圾包围;村民猪圈里排出的粪便与污水混杂在一起,气味令人作呕;刚刚下过雨的道路泥泞不堪,想要走近几乎无处下脚。在本报调查报道刊发后,杏花村汾酒集团在召开杜牧文化研讨会之前,将这一区域的垃圾进行了清理,并表示了后续进行保护修葺的意愿和计划。然而,在某些媒体的报道中,对于这些前期众多的保护工作视而不见,却一味地以“杜牧墓变菜地”式的标题党哗众取宠,引发网络舆论哗然。

在本报的这篇报道中,也明确指出,在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中,杜氏家族墓被确认为“文物点”,虽然尚未达到保护的标准要求,但在各种文史资料的佐证下,杜牧墓就位于杜氏家族墓中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这也是此次杜牧文化研讨会上,各个专家学者达成的共识。而杜牧墓之所以不能保护,是因为存在一个逻辑悖论和尴尬状况:不能证明“杜牧墓”是杜牧墓,因此无法进行保护———想要进行保护,则必须要发掘文物进行佐证——根据相关文物法规,几乎很难进行主动发掘。

一个令人唏嘘和吊诡的现实是,安徽池州的“清明公祭杜牧大典”已经享有国家4A级旅游景区的盛名,而在一个极力争夺旅游资源的时代,我们有关部门却在极力地撇清与这位伟大诗人的关系,城墙思维被3100年建城史腐蚀得坚不可摧。或许正如网友调侃的那样,“西安的文物太多了,保护不过来。”看来,西安打造文化之都任重道远。

在杜牧墓所在地长安区西司马村附近不足一两公里,就有传闻中的柳宗元墓。同样,它的命运和杜牧墓一样凄凉。因此,加紧,加快保护好杜牧墓,或许对于西安众多类似需要保护的名人古墓有标杆和借鉴作用。长安乃至西安以至陕西的这片土地上,能否重现“长安风貌”,此次保护杜牧墓是一个关键点,也是临界点。而保护好杜牧墓,

应该是政府、民间两方合力的结果。多些实际行动,少些指责谩骂,别在众声喧哗后,只剩一地鸡毛。

文化艺术报记者 魏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