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政道先生走了，在旧金山，在美国，在昨天，在新闻上看见这个消息，按说九十八岁已经是长寿，我也是过了知天命的年龄，但还是忍不住内心难过，虽知道天命难违，司命所属，也许另一个世界里缺少一个世界级的物理科学家吧。李政道教授一辈子致力于科学研究，致力于中国人才的培养和科学的发展，用极大的精力和耐心，用自己的资源，长久的推动中国的基础科学研究，推动留学生批量外出学习，立下了不世之功，现在李先生走了，但他播种的薪火已成燎原。我和李政道教授的交集是在李政道教授1998年6月的山西行期间，虽然只有短短不到两日，但印象弥深，至今想来，他彬彬有礼谦和待人的样子还在眼前。
九十年代期间李政道教授每年都要来北京两次，每次日程都安排得极其紧张紧凑，有教学有研讨有会见，活动满满的。1998年夏天来北京，原拟有一个月左右的访问和科研活动安排，可是，由于李先生在美国的科研教学工作也极其繁重，不得不把六月来京的活动安排压缩到一周左右。尽管时间这样紧迫，李政道教授仍利用在北京主持“宇宙的过去和未来”国际研讨会的间隙，匆匆进行了一次山西行。我作为新华社山西分社的记者陪同采访。李政道教授是应山西省人民政府邀请前来山西访问考察的，早在1997年岁末，他与时任全国人大环境资源委员会副主任的林宗棠，共同倡议由中国高等科技中心、全国人大环资委、国家环境保护局、中国科学院等单位，联合在京召开了“中国酸雨及其控制”研讨会。在这次研讨会上，李政道教授对我国的环保事业和可持续发展异常关切，他在开幕词中语重心长地大声疾呼“块块烟煤都排硫，滴滴酸雨皆害人”，要求与会的百名专家通过研讨，对中国如何控制酸雨提出切实可行的具体建议。
就在这次会后，林宗棠曾六赴重点产煤区山西省深入考察环境保护问题，并积极支持山西省研究治理污染的对策，取得了引人注目的进展。林宗棠副主任及时把山西省实施可持续发展的情况向李政道教授作了介绍，李政道教授颇为高兴，表示有机会一定去山西看看。
6月13日清晨，李政道教授在林宗棠同志的陪同下，乘车抵达山西大同市。山西省省长孙文盛专程从太原赶到大同迎接李政道教授一行。为了充分利用时间，早餐之后未及休息，李政道就在孙省长陪同下开始对云冈石窟的环境保护进行考察。
孙文盛向李政道介绍说，为了保护国家珍贵艺术宝库云冈石窟，减轻煤炭灰尘对石窟艺术宝藏的污染，国家和地方筹资2亿元，将原从云冈石窟附近通过的国道改线，以减轻运煤汽车扬尘污染云冈古迹，李政道教授听了频频点头称许。当他看到石窟许多精妙绝伦的石佛脸上身上都蒙上了一层黑尘，不禁颇为惋惜。孙文盛对李政道说，这是山西大力开采煤炭付出的沉重代价。由于长年累月采煤运煤，山西的大气污染比较严重，不时形成酸雨加上山体风化，山水浸入，云冈宝库的佛身长期蒙尘纳垢，并透入了“肌肤”，成为无法拂去的污迹。李政道仔细察看佛身污迹，对孙文盛省长提出：可以考虑试试用激光等物理方法为佛身“洗脸”“洗澡”，拭去污迹。他说，如果利用一种与煤尘相同波长的激光进行处理，给云冈宝库的大佛一个个都“洗个澡”，让他们以洁净容姿迎接中外来客，那就为中华民族做了件大好事！炎黄子孙都会感激不尽！李政道请云冈石窟文物研究所所长李治国准备一小块石窟山体岩样，让他带回美国请激光专家研究研究。
从云冈石窟回到住处，李政道教授就应邀出席由孙文盛省长主持的山西省可持续发展情况介绍会。参加会议的山西省各厅、局长从不同角度介绍了山西省建设清洁能源区、保护生态环境、实现可持续发展的情况。李政道听得非常仔细，不时提出问题，以求甚解。一个星期后，当他返美前夕，向山西省转达了他对山西经济工作的想法。
李政道教授受聘山西首席科学顾问 池茂花 摄
李先生说，山西是产煤大省，一定要充分利用好煤，现在仍然用传统的方法开采和使用煤，长期这样下去不行，应尽快着手抓好煤的科学技术研究，力争较快地对煤的开采利用进行科学技术改造，高效和综合开发利用煤炭资源。山西现在提出建设清洁能源区的设想是好的，但目前的设想、目标和实施办法都较笼统，要有总体和分阶段的具体的目标和可供操作的具体措施，要有每年都能看得见的进展指标和实施时间表。山西除了煤以外，要拓宽思路，多渠道多行业地与国内发达地区建立合作关系。山西加工业力量很强，劳动力资源丰富，要考虑为发达省市组织加工，以增加收入，用这些增加的收入投资煤的科学研究，以达到提高煤的应用价值和经济效益。山西的文物，特别是地表文物很多，旅游资源相当丰富，发展旅游经济有利于山西经济发展，但是目前旅游业发展不配套，服务没有跟上。要适应不同层次游客的游览需要，提高服务质量发展各种富有特色的、高质量的旅游商品，这对于繁荣山西旅游经济很有好处。
李政道教授特别强调，山西与国内发达地区相比差距较大。发展迟缓的主要原因是人口素质低，教育太薄弱，像大同市这样逾150万人口的重要城市，几乎没有大学。这是很不适应现代化建设的形势的。所以，要想振兴山西，必须痛下决心，花大力气，首先把教育抓上去，这是治本之策。李政道还告诉山西省领导，他已同中科院、国家人事部和博士后管理委员会领导研究，请他们采取措施支持山西省煤的生产和应用科技研究工作，设法安排一些“博士后”人才去山西从事这方面的科技工作。这些真知灼见殷殷寄语，现在看来，是多符合山西的发展啊，山西省领导对李政道教授提出的想法十分重视，准备进一步进行研究。他们对李政道教授真诚关怀山西省的发展至为感谢。
情况介绍会后，山西省人民政府在大同市举行了聘请李政道教授担任山西省首席科技顾问的仪式。当李政道教授从孙文盛省长手中接过聘书时，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山西人民是多么渴望科学家们为山西的振兴出谋划策啊！
1998年6月，世界著名科学家李政道在山西纵论循环经济 池茂花 摄
李政道教授应邀向山西省三百余名干部、专家作了题为《展望21世纪的世界科技发展》的学术报告。在近两个小时的报告中，李政道教授以渊博的学识，生动地介绍了本世纪人类科技发展的历程和21世纪人类科技发展面临的主要问题和发展前景。报告内容概括而又具体，深入而又浅出，给人以全新的感受和深深的启迪，拓宽了人们的思想视野，受到与会者热烈欢迎。
池茂花随李政道在大同云冈石窟采访留影
当天晚上，劳累了一天的李政道教授结束了山西的访问，匆匆返回北京，第二天他要赶赴上海浦东。李政道教授虽然只在山西停留了短暂的一天，但他留给山西人民的友谊却是极其深厚的。
作者系新华社前著名记者
